如何评价b站刘唐敏刘指导?
我是书法专业的,算是科班吧,看了刘指导的很多视频,简单来说两句。
从专业技法方面来说,刘指导的字很厉害,虽然这种风格外行应该看不懂,不过没关系,如果大家想了解一下专业美学和大众美学的区别的话可以看看汉代保存至今的张迁碑,开通褒斜道石刻,还有秦朝的权量等等,这些作品的风格都不是“中正平和”的一类,甚至北魏时期的楷书例如始平公造像等也不是大众认为的“好看”。
从审美标准来说,美是多方面的,柔美是一种美,雄强刚健也是一种美,包括刘指导润格表题头的石开先生的题字,都是这种审美思想下的产物,诚然作为一个权威机构,中书协内部确实有一部分人浑水摸鱼,以次充好,误导大众,这也是目前书法圈审美混乱的主要原因之一,赵长青被称为“书坛之虎”是有原因的。
从历史沿革来说,新中国的书法高速发展时期其实就是这几年的事,也许大家觉得十分意外,但是如果大家翻开第一届国展的作品集(以观书法app上就能搜到),就会发现除了启功老先生以外的其他绝大部分作者,甚至是很大一部分获奖作者的水平放在今天也毫无疑问是被内行唾弃的江湖老干体。可就是这个毫不夸张的被称为“群魔乱舞”的七八十年代,也恰恰诞生了一大批今天耳熟能详——至少内行耳熟能详的书法名家。第一届国展八零年开幕,而七十年代出生的很多人都深刻影响了当代书坛。以学院派为例,那个时候今天备受追捧的中国美院鲁大东教授才七岁,与他同年的中国美院副院长沈浩也许还在上学前班,而同样是七三年出生的沈乐平那会估计也是懵懵懂懂,四川文化艺术学院的黄文斌教授可能也差不了多少。比南方的几位书家早在东北出生一年的书法家、篆刻家甚至还是好声音巡回演唱会主持人的鞠稚儒先生那个时间可能还在一边“白菜帮子蘸大酱”充饥,一边临汉印。
而今天的很多“老资格”在当年可是典型的“少壮派”,比如正值壮年的石开(1951年生)、王镛(1948年生)、相对年轻的崔寒柏先生(1963年生)在国展开幕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
而中国书法专业第一批毕业生,也被称为当今书坛五虎上将的朱关田(1944年生)、王冬龄(1945年生)、邱振中(1947年生)、祝遂之(1952年生)、陈振濂(1956年生)五位先生才刚刚开始在书坛上崭露头角,当年的“老一辈”还是以沙孟海先生为领头羊。
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大家,传统文化,至少在书法领域真正复兴起来也就是近十年的事情,今天的一部分老资格的人的书法水平在七八十年代毫无疑问是第一方阵水平,可时代在发展,文化在复兴,如果不顺应历史的潮流,追随最先进文化的发展,那么被水平更高的晚辈不屑甚至嗤之以鼻都是完全可能发生的情况。
刘指导的字也许大部分人看不懂,觉得”丑“,这又是为什么?归根结底这是大众美学和专业美学的巨大分歧。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跳进大众美学和专业美学分歧的泥坑里搅和,更没能力震动大家对于这种分歧的激烈争论,如果等大学毕业我能达到振动就顶天了,还是手机放桌子上那种。
其实在这个反复强调开放的时代,在美学领域,事实上保守才是主旋律。书法本身是个基于汉字形象表达的抽象艺术,而很多人并不能,也并没有时间去理解这一点,而我们并不能强求,那么似乎要得到大家的认可,似乎最安全,难度最低的办法是阉割掉自己的想法。
即使是在古时候被认为很“现代”的作品和书法家,在现代来看也是很“保守”的,我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论证我的这个观点。
譬如在书法考试中,全国阅卷老师的主体审美必然是传统一路,那么你写瘦金体创作或者模仿现代书法写个花篆在得分情况上和交白卷没什么不同,可写爨宝子、好大王,甚至是金农的风格在近些年的统考中也不乏高分卷,这就很能说明问题。因为本科选拔考试,归根结底还是要考察考生对于古典、经典的作品把握能力,就像美术统考不会考毕加索的抽象画一样。考试的高分卷并不是你对于书法有多么不同的见解,更不是你对于艺术的想法和追求,中国式考试的核心归根到底还是要在一套标准下衡量考生的专业能力,而绝不是被考生的作品打动。感动和标准天生就是对立的,所以创作科目不如叫集字背临更为贴切。
如果以受众群体的规模作为评判标准,那么毫无疑问田英章应该是当代中国书法的泰斗级人物,估计中国所有设立书法专业的大学的所有教授的学生和粉丝——如果有的话——加在一起的数量也没有二田的书法受众多,可反过来想想,这难道不是对书法更大的一种阉割么?
如果说丢掉书法中抽象的部分,比如气韵、格调之类大众看不懂的东西,让更多的人感受到书法之美的话,那么路就只有一条——
做减法。
也就是说,用最简单的办法,用工业流水线的模式,将作品-受众中间的视觉表达和视觉传递最大程度的简化,这就和书法二字完全背道而驰,但更加讽刺的一点是,这样做会让更多的人接受这种“伪书法”。
最讽刺的一点是,这样搞的“书法家”们似乎生活远比书法家们的好得多,收入也很高的多。
到底是诗与远方还是柴米油盐?
姜文的《一步之遥》的开篇就问出了惊人相似的问题:“这么着,还是那么着?”这是莎士比亚的问题。这也是书法从古代到现代,书法和书法家应该怎么活着的问题。唯物主义历史规律在这里无情的起着作用:每个艺术家都不可能避开“进入书法史”和“今晚吃什么”的问题。
可现代很多人并不以讨好大众为目标,最典型的代表莫过于曾翔,可是在这个现代艺术中,表达每个人所理解的狭隘的美早就已经已经不是现代艺术的全部了。如果我们翻开大一新生的书法史教材,我们就会惊讶的发现,诸如傅山、王铎、杨维桢这一类书法家,早就不去追求让更多人觉得好看的美了。
书法并不追求让所有人都觉得美,中国的书法在这方面的意识觉醒要比世界早上几百年,为什么在这个时代,我们要为了生活开历史的倒车呢?
书法需要新的血液来倒逼老油条退场,也许这个人不是我,但一定是我们。
用知乎我很喜欢的一位书法答主 @梁源 专栏中的话来讲:
我们一定要达到更高的水平,来制定更高的准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不想拿自己的心血去给书法陪葬,更是因为我们有超越古代的优异条件。
至少在教室里,我们可以自由的表达自我,去探讨更深刻的问题。
希望在更多像我这样的人的努力下,大学四年毕业后,新一批的书法专业学生所面对的将不再是冰冷的展览,而是残酷的战场,就像文化领域的上甘岭、长津湖一样,每个人都能够竭尽全力去做对得起时代的艺术品,而不是一张标准化作品。
学会和这种书法和生活中的不完美共存,共生,共同成长,也许才是我们追求的意义本身。